好心分手（三）
我的心太脏
配合《如果我变成回忆》来做BGM吧
以下正文
王杰希咬字带着浅浅的京腔，音色也很好听，就算在G市生活了那么久仍然保持了这个习惯。那十分柔和的带着清浅鼻音的话语此刻说出的是“明天早上的航班。”
简单，方便，只要一个电话过去五分钟都不用，甚至带着些微幸运成分在里面就能订到的一张机票在被吐字清晰的话语认真确定之后终于为今晚所有交谈和决议一锤定了音。
那些所有的字句斟酌，都是为了这句话所做的烘托铺垫起承转合。
喻文州左手搁在椅子把手上，不自觉地一点点抠进木质表层里。木屑和油漆一点点被抠下来，残留在指甲里，从半透明之下几点深色隐隐约约，轻微去挤压会有些微的触感，仿佛不去特意触碰就不会察觉到的什么。
额角突突地跳着，像是深夜里不知哪儿的工地正在运作的打桩机一般，斩钉截铁地敲击下来，穿透迷雾层云，通彻天际都清晰可闻却又模糊渺远的声声回响。
久久的长音。
喻文州轻轻松下了肩膀，脖颈靠在椅背上，表面的皮革贴着一小片肌肤，先是冰凉的然后渐渐被渲染了温热。他眼睛看着书房的台灯，暖黄的光亮仿佛瞳孔中摇摇欲坠的一小点火焰。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那一小点火光就这样持续地燃烧着，没有快要消灭的势头。它只是很固执地，亮着那么一点点。
“我累了。”
声音低微得就像是情人之间耳畔的私语。
然后伸过手把书桌上的一个镜框轻轻翻了下来，按掉台灯。
倏忽就熄灭了的火光。
王杰希挂了电话看着地上自己所整理出的行李，手机放在床上。屏幕没过多久就黑了下去，好像霎时间清空了所有不必要的存在。
其实如果不是这样一次性干脆的收拾，他不会知道自己所有的衣什杂物竟然那么少。G市冬天不冷，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大件衣物。就算把所需用品全部打包，也只塞满了一只大号旅行箱。不必要的东西都是可以扔掉的，比如抽屉里坏掉的袖扣，烧坏的SIM卡，失手摔坏的相机，丢了一只没法成双的手套之类。
喻文州从他衬衫上取下来为王杰希戴上的袖扣。
王杰希与喻文州刚开始交往时存有所有通讯记录的SIM卡。
记录过去年王杰希与喻文州一次双人旅行的相机。
说着就算退役了也要好好保护双手的喻文州送给王杰希的手套。
那些不是坏了就是丢了，全部成了对自己不必要的存在。全部都应该在这个时候清空掉。
王杰希拿着相机想了想，相机的SD卡或许还能用所以取出来放在衣兜里，然后把剩下的外壳扔进了纸袋放到家门口等到明天早上要走的时候一起拿走。
可笑的是竟然装满了整整两个，比自己要带走的东西还要多，虽然是自己一只手能够负担起来的重量，但说不吃力也是假的。因为地心引力，拎绳被带着在指节上勒住，并不光滑的表层摩擦出涩涩的钝痛。
关门回头的时候王杰希发现喻文州已经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站在过道上像是要回自己房间去，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的视线回了头。
“在整理东西？”喻文州走来几步，恰到好处的距离“要帮忙吗？”
王杰希摇了摇头“已经收拾完了。”
“明天……就走吗？”
“挺走运的，机票还有剩，一早就走。”
喻文州笑了笑，“那就好。”
原来订到机票是一件走运的事，原来分离而去是一件走运的事。
但是就算后悔在这个时候也没有用，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况且喻文州也并没有觉得后悔，如果能这样礼貌地保留下对对方最好的印象之后再分离，也能够算是美好的回忆。
就算再舍不得。
就算再不甘心。
如果能够以最好的姿态退出你的生命那么说起来是不是都能够感谢对方。
“去了B市……打算怎么计划呢？有空的话，”喻文州顿了顿“有空，来G市坐坐啊。”
“行，”王杰希笑了“有了新朋友别忘记请我吃饭啊。”
喻文州也笑了，嘴角勾起礼貌的弧度，眉毛舒开，眼睛微微眯起来和王杰希对视着，那瞳仁发着光，很亮很亮，仿佛细碎的漫天宇宙星尘都坠落其中。
王杰希看了两秒，垂下眼看着地面不知哪里的一处。仿佛两人之间全部可以说的话题已经说完，他也没什么可以提供的谈资，而喻文州似乎还有话要说，于是站着等他开口。
“其实我打算卖掉这栋房子。”
王杰希眼睛抬了起来，有着些微的惊讶，面部的肌肉在这时候微微发僵以至于来不及做出迅速迎合的表情，舌尖突如其来的酸涩。但是他仍然很快地给了反应，把手插进衣兜，抿了抿嘴说：“行啊，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怎样都行啊。”
他并没有问为什么。
却是直视着喻文州的眼睛说的。
怎样都行啊。
就算这套房子是两人一起买的，可是王杰希却并不想在这种财产分配上纠缠太多的时间，就是因为这太过于索然无味，苦苦相争又有什么意思，既然他想卖，那他自己看着办就是了。但是事出突然，王杰希不知道喻文州究竟是心血来潮还是思虑已久才做下这个决定，不过说到头来，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卖了以后，我会把钱汇到你的户头上。”
语气四平八稳，不动声色。说完之后喻文州示意自己先去洗澡，王杰希点了点头。
收拾的七七八八，剩下所要做的就是等待喻文州洗完之后轮到自己。不知为何喻文州这一次澡洗的时间异常漫长，淅淅沥沥迟迟没有停下，一恍惚可以误以为是雨声，密密匝匝地灌在王杰希的耳中。
在喻文州裹夹着一身水雾走出来的时候王杰希的门还关着，他擦了擦眼睛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安静了一会儿，平躺下去，盖上被子，闭起眼睛。
他不再想，也不再说。
明天一早起床时，王杰希或许已经走了，到那时胸腔中愈演愈烈的心跳声是否就能渐次微弱下去，震耳欲聋的脉搏声是否就能缓缓平息下去，发烫的眼眶是否就能慢慢回复如初，紧窒的喉咙是否就能有所松开？
他不知道。
甚至他不知道自己今晚是否能够入眠。
但很快的是他居然睡着了，呼吸平稳，胸腔缓缓起伏。房间里漆黑一片，被子蓬松柔软，恍惚中会以为是谁在拥抱自己。
以至于喻文州并不知道王杰希在走出来之后在他房门前站了多久。
甚至连王杰希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发出的细微声响也没有听见，王杰希只是轻轻地握着，原本正想扳动，却在片刻的思索之后轻轻抬开了手，像要说些什么似的微动了动嘴唇，最后紧紧地抿上了。然后是离开，迈出的脚步仿佛无声久远的叹息。
雨渐渐大了，漫起的水会成就为浪潮，最后终将一切全部淹没覆盖。
喻文州起床时王杰希确实已经走了。
但是他并不知道，他只是在看到空荡荡甚至连床褥都已经收拾进衣柜的房间怔着站了很久很久。
一切都是那样的无法适应，只剩下一条毛巾的毛巾架，只剩下一把牙刷的水杯，一切都干净得好像是新的一样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干净得仿佛那么多年的时光都倏忽漂白成了透明，干净得如同，从来没有开始过这段感情。
喻文州感觉很多东西就在那个瞬间一下子流走了，王杰希究竟是谁呢？
在晨光斜斜照着餐桌上那份早餐的时候他突然醒悟过来，胸腔中愈演愈烈的心跳声不能渐次微弱下去，震耳欲聋的脉搏声不能缓缓平息下去，发烫的眼眶不能慢慢回复如初，紧窒的喉咙也不能有所松开。
无论过了多久都是一样的。
那震耳欲聋却又悠长渺远的打桩声一下一下地响了起来。
【当——当——当——】
所谓在月球上是没有介质的，所以两个人面对着面声嘶力竭地大叫也无法让对方听到的声音，但因为是两个人，还能够看得到对方那张张着嘴，瞪着眼睛，和自己同样痛苦的脸。
喻文州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透过窗户能看到高楼间透过的日光，微微擦着建筑物灰黑冷硬的边角，在视线中将一切都变得毛茸茸起来。
“再见啊。”
明明一个人坐在月球上的时候，就算投出一块石子也是听不到声音的，只能睁着发红的双眼，倾听自己的脉搏，微微张着嘴巴。看着那么远的地方，一片无边漆黑中缓缓转动的地球。
王杰希正靠在座椅上，随着飞机没入云层，一眼望去敞亮得好像海。
仿佛终于开始了新的旅程而前方将会是风平浪静河清海晏。
再见。在离开之后想起忘记了说的一句话。
我正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和你说再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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